与老街叙旧

萌奶奶

          老街，其实没有街，就是两厢房子中间的一条路，路旁跟条沟，细水潺潺。人们周年累月撒着拖鞋，或穿球鞋，把那间歇的石板路，磨得光溜光溜的，要是有双皮鞋踩在路上，说明必定是城里来的官人，老街人都喜欢用这种语言说城里来的人。什么老街，撒泡尿都能跑几个来回，老街人常常这样笑话自己。谁家母鸡下个蛋，鸡唱全街知，上街小孩打碎了碗，下街妈妈跟着“唔哦——”，就这鸡肠子一般长的小街，养育了我的童年，启迪了我的人生之旅。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棵古树，一盘石磨，都是老街独特的名片。斑驳的墙面早已脱落，古老的灰砖裸露出羞涩的胴体，老街的沧桑便跃然眼前。你若轻轻地触碰她，她或许还是本能地坚硬，让你感受到老街人特有的坚韧与倔犟，一路走来，山里人沿袭了千百年的传承，把那久远的故事繁衍成外地人听不懂的独特的老街乡音，喜怒哀乐着老街的邻里乡亲。老街的后生们常常以百年沧桑来形容老街，其实，百年恐怕连零头都算不上。街心里那间断的石板路上，独轮车留下的辙痕，就是对老街这本古书最好的注释。这里的一些人家的门口，被闲置的石碓、石磨，常常叹息人们不念旧情，曾经在过往的岁月里，它们为老街人延续生命，研磨了多少稻麦和谷物，如今，却被甩在外面接受风雨和岁月的洗礼不说，还让它感受着老街上少数人的污言碎语，特别是那些辱骂老人的不敬之龌龊语言，令人内心对世事变迁的无奈，对老街世态炎凉之悲叹。
　　   平时满街里大多是老人，青壮年大多外出了，出去寻找养家糊口的钱币，所以许多的门常常紧闭着，即使有几扇打开的门，门前坐着或站的都是些老人，他们常年守家门，带着孩子或一两只小狗，陪伴老街的沧桑，天天翘望远方，特别到了近些日子，年关前是他们最为盼望孩子们归来的时日，等待下人回来传承香火，为老街故去的先人烧些纸钱，他们不怕那是迷信，只想过年总得给亡灵们一点敬意。更何况过年，谁家不欢天喜地地吃玩无限，自己快乐不忘敬崇先辈，还有那些没有后人的孤魂野鬼，是否也应该敬他们一杯羹汤，如同活在世间不忘左右邻居一样。他们就是这样，用习惯的已经消亡了的思维方式，孕育着新的生命，传递给他们的孙辈。
        老街，母亲一直住在这里，如今她走了，快满七了。往后我来这里要少之又少了，即使老街人会骂我，说我辜负了根的期盼，但毕竟是古稀开外了，腿脚不便，耳背语塞，交流起来，常常因词不达意而闹出笑话。其实在这里，没有都市的快节奏，没有现代的喧嚣，正是老年人颐养天年的好去处，淳朴的山里人，用自己熟悉的语言，谈论老街的习俗旧话，一样的开心快乐，可母亲去了，投靠谁都没有窝在自己屋里自在，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老街的陈年旧事可能会被现代的气息所湮没，再与老街叙旧，可能再也读不到那么纯粹的原汁原味的乡音了。老街，再见了，最后奉劝一句：老街，不要因为新事物的到来而哀叹，要让自己的生命活出新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