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都是沉迷于智能手机的“低头族”。(新华社/图)
从今年9月入学开始,法国禁止中小学生在校园内使用智能手机。教育部长布朗盖(Jean Michel Blanquer)表示,政府要向社会发出明确信息:不要再“机不离手”。
这是一向放任、拥护个人自主与自治权的法国人的醒悟。移动电话的精灵已经从瓶子走了出来,后患无穷。这一点,没有人比发明和生产移动电话的科技公司更心知肚明。《纽约时报》10月26日报道,住在硅谷的科技公司新贵,很多都聘请了专业保姆,在他们家中担当“电话警察”(phone police)的角色。这些电话警察的职责,是确保他们照顾的幼童看不到手机闪亮的屏幕,更遑论接触及使用手机。这样做不是杞人忧天和小题大做,而是杜渐防微和先发制人。愈来愈多证据和研究显示,幼童每天只要稍为接触和使用手机,甚至只是凝视它发光的屏幕,都有机会发展为“成瘾行为”。
今时今日,现代人使用的手机愈来愈聪明,但他们的智能却愈来愈倒退。这个奇怪的矛盾现象其实既不奇怪也不矛盾。作家厄普代克(John Updike)说,美国是一个逗人开心的大阴谋(America is a vast conspiracy to make you happy,语出厄普代克1979年出版的短篇小说集《问题及其他故事》)。这句话天真得令人心痛,实情是资本主义是一个制造集体愚蠢的大阴谋(Capitalism is a vast conspiracy to make us stupid)。从金融衍生工具到包装成搜索引擎和社交媒体的销售工具,美容减肥产品到垃圾食物,好莱坞的超级英雄电影到楼市豪宅化,都有瞄准大众的无知,将集体愚蠢当作珍贵资源开发和利用之嫌。
在这个规模生产集体愚蠢的事件之中,智能手机发挥的功能非常关键。自商业电视和小报文化兴起,社会向“笨下去”(dumbing down)方向发展。可是,现代人义无反顾地拥抱愚蠢,却不得不归咎于日新月异的移动技术(mobile technology)。
智能手机风靡全球,并非无因。在时时刻刻争夺消费者和受众的“注意力经济”(attention economy),有什么比智能手机更能抓住我们的注意力?跟魔术和最成功的文化商品一样,智能手机以分散我们注意力的方式“绑架”我们的注意力(attraction by distraction)。在这个人际关系愈加疏离的年代,人对手机的倚赖堪称当代伟大的爱情故事。不管何时何地,我们总是情深款款地盯住手机的屏幕,无法转移视线。
曾几何时,世人视个人计算机为摆脱束缚、还我自由的终极工具。只要一部计算机在手,就可以无止境地取得信息和与外界联系。智能电话结合手提电话、触摸屏计算机和电子消费设备的功能,本应使用户更自主自强。若个人计算机一如乔布斯所言,是“锻炼大脑的自行车”(bicycle for the mind),更先进和多功能的智能手机应该是“大脑的便携式
健身房”(portable gym for the mind)。
然而智能手机非但没有锻炼我们的脑筋,反而麻木我们的思想,令我们变得琐碎、庸俗和欠缺思考力。想想看,你用智能电话看了多少套不知所云的韩剧、玩过多少个没头没脑的手机游戏?
从这个角度看,虽说使用智能手机已普遍到成为现代人的生活方式,它仍然是「错失的良机」(missed opportunity )和「未兑现的承诺」(unfulfilled promise )。
移动技术和智能手机并非个人自由与集体智慧的天敌,我们的失败在于没有更明智地使用它们。现代人借沉迷网络反抗「此时此处的独裁统治」(the tyranny of the here and now )。一机在手,没有人愿意和需要活在当下。于是,一部小小的手机为受困于现状的黎民百姓提供「大解脱」 (the great escape )。当然,这是假象,机不离手的「机奴」不过是更彻底的奴隶。
到今日,世人应该明白,智能手机既是载舟的汪洋,也是覆舟的洪水。它给予用户前所未有的方便,以及对信息无远弗届的掌握。与此同时,它让手握电话的人堂而皇之地做无聊之事和理所当然地作自私之人。智能手机不分昼夜、无时无刻都在「呼喊」我们,而我们对它的呼唤总是无法抗拒。结果,我们最全神贯注的时候,也最心不在焉。
分心可以致命(Distraction kills ),这是《小心:如何正确使用那个令我们容易受伤的脑袋》(Careful :A User's Guide to Our Injury-Probe Minds)一书的作者卡斯拿(Steve Casner)向「低头族」发出的警告。他提醒我们,自2000年开始,全球意外死亡的数字一反长期下降的趋势持续上升。原因很简单,手机的普及令现代人长期处于涣散的精神状态。绝大多数的意外发生,因为有人犯错;而绝大多数的错误,都是在精神不够集中的情况下所犯的「无心之失」(careless mistak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