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大的蒸笼掀开后,满屉拳头大的烧麦,在热汽中冒着油光。一只青花碗伸向前,营业员一边收着钞票,一边夹起烧麦放进碗中。我小心捧了青花碗,两眼紧盯着烧麦,嘴里呼呼吹着气。那只肥胖的烧麦,小猪一样卧在碗中,粒粒糯米透着酱油的色泽,小颗粒的肉丁和豆干经了猪油的混合,发出诱人的香味,馋得我迫不及待往嘴里塞,还未及走到舅舅家门口,烧麦就已经被我填进肚中。 那是我童年最爱吃的烧麦。那时舅舅家六口人,只靠舅舅的工资生活,日子过得像白开水一稀薄,我却是家中唯一一个每天都能领到零花钱的,三分五分,足够买早点和零食。而我所钟爱的无非五分钱一只的大烧麦,就在离家不远的街上,一只就够我一整天都不会喊饿。 有一天,表哥意外得了一笔零花钱,十分慷慨的给我买了一大碗烧麦,贪嘴的我竟一气吃了好几个。到晚上,肚子越来越涨,小鼓一样青筋毕露,摸都摸不得,轻轻一拍,闷闷的响。我痛得直嚷嚷,满床翻滚。抱去医院,医生对我也束手无策,糖块似的消毛片对我胀起的肚子如同杯水车薪。妈妈急得掉眼泪,舅舅则把表哥臭骂一顿,一家人正急得不知所措。这时就有邻居提议,去找汪家奶奶吧。 汪家奶奶,一个孤寡老太,独自居住在街角的小屋里,颇有些本事,谁家有个头痛脑热的,无不去求她。妈妈抱了一路嚎哭的我去找汪家奶奶。老太太手一摸,说,“好办,去买几个烧麦来吧。” 妈妈急了,“就是烧麦吃坏了的。” “知道,”汪家奶奶不急不慢的说,“吃坏的它,那就用它治!” 家人将信将疑的买来两只烧麦。汪奶奶又吩咐表哥捡只青瓦来洗净了,架炭火上慢慢烤,慢慢焙。良久,满屋里已飘起糯米焦糊味,再后来,硕大的烧麦变成了一小抔黑乎乎的炭灰。 “把它冲水喝下吧。”汪家奶奶一边吩咐,一边拿出清凉油在我的肚皮上轻轻搓揉。说也奇怪,一碗炭水下肚,再经了老太太神奇的手抚摸,不消一顿饭工夫,肚子果然不再鼓胀,也不再痛了。 只是打那以后,我很多年都不再吃烧麦了,童年记忆里的那硕大的烧麦,带着家乡的温度,隔了千山万水,馋了我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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