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鸟飞过
一只鸟从我的头顶飞过
一秒钟的事情,我还原了它的过程
一只鸟,饱含风霜的尖喙把风分开
成一条窄而锐角的路
双翅伸展,掠过秋天的果实和落叶
掠过尖锐的风,把风的锋芒磨钝
把所有能割破柔软的锋芒磨钝
一只鸟,是把天空装在翅尖上飞行
一根脱落的羽毛,呼啸着
在空气中嗖嗖作响
一只鸟飞过,它身后的世界成扇形
渐渐广阔,无边
蟋 蟀
蟋蟀的叫声多么干净啊
把夜色越叫越深越叫越透明了
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纯净
渐渐融化了
我看见它小小的身体,藏在石缝里
黑暗也在石缝里渐渐渗出来
一汪清水似的鸣叫之后
天就亮了
一条河流的源头
走到这里我就该回头了
再向前不该是我做的事情:再走一步就是蛮荒
再走一步就是大地的起点和终点
就是江河绕地球一周之后的归宿
就是无边海洋还原成一滴水
途经慈云禅寺
烧香的人迟早还要回来
一扇朱漆庙门,留不住太多红尘
他们把身体在香火里荡涤半个小时
一炷香的时空,容得下一生和来世的祈愿
一炷香的时空里桃花开了十亩
蝴蝶和蜜蜂的赞美声里没有经文
烧香的人带回木鱼的余音
放生在寺外的河流和桃林里
隧 道
走出隧道的人
像从坟墓里放出来,长长的影子还拖在隧道里
他们加快脚步,把另一个自己拽出来
另一些人还在隧道里
暗淡的灯光像茧,缠裹着他们的身体
阳光的翅膀在两端出口处打开,拼命扇动着
村里的突发事件
一只蚂蚱铤而走险
在叶梢猝然低垂的瞬间,弹向另一片草叶
晚间传来消息:村里的汪叔
从桥上弹到了桥下
露出水面的青石
稳稳地接住了他的摩托
没有任何一片草叶接住他
所有的草叶,都朝向了摇摇欲坠的蚂蚱
茶 园
怀抱露水,每一根枝条上都栖满隔夜的鸟鸣
每一声鸟鸣都已暂时远离
它们还会回来,在太阳升起之后
在清明和谷雨之间,它们的声音饱含汁液
我在土里种茶,乌云在枝条上种雨水
溪涧翻山越岭,送来煮茶的清流
一杯茶可令四方云动鸟鸣已被提取,它们的巢悬在青雾之上,摇摇欲坠
西坑村的涧水
它们是涓涓细流,没错
但是我不相信你们说的能汇入大海和太平洋
流着流着,漫过青白色石头
一部分就滋润了那些坚硬而干渴的肌肤
流着流着,另一部分给了等待开放的野花
流着流着,还有一部分给了觅水的野山羊
流着流着,最后的一瓢被汲水的女人
舀进木桶,连同星光煮沸了守林人的茶缸
流着流着,剩下的不再是西坑村的涧水
你们说的汇入大海和太平洋
只是一种不再叫做西坑的物质
《山鸟》(组诗)发表于《诗歌月刊》2018年10月号“现代诗经”版块(配作者照片、简介及诗人诗观)。投稿邮箱:shigeyuekan@163.com
作者简介二胡,石台人,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池州市优秀教师。中、短篇小说及散文诗歌散见于《清明》《安徽文学》《诗刊》《星星诗刊》《诗歌月刊》《青年文学家》《北方文学》《青春》《佛山文艺》《人民日报》等报刊,出版长篇小说《行色》(山东画报出版社)、诗集《不要在秋天里和我说话》(安徽文艺出版社)。有小说、诗歌分别收入《当代优秀短篇小说选》《中国首部微信诗选》《新世纪好诗选》《中国年度优秀诗歌2015卷》《诗歌点亮生活》等,获奖若干。
创作谈
我所写的诗,好懂,因为所写的人事物景都来自于生活,都是人们所熟知的。只是我融入了我自己的感悟,而这种感悟我力求只属于我自己的,力求给读者以陌生感,但是又能揣摩得到。我力求看得更远更深一些,看到与实实在在的人事物景有所关联却又用肉眼看不到的远处与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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